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叫我“干妈”的7岁糖尿病女孩离开了这个世界
2024-01-19 米乐游戏官网

  “我是乐乐的小姨,今天给你电话,是想告知你一下乐乐一周前已经走了,她爸爸和妈妈让我打个电话给您,告知一下你们后面乐乐的事就不要费心了,同时感谢您和医生护士前面的帮助”。

  一年前,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,浙大儿院内分泌科护士长陈晓春突然接到一个陌生来电,挂断电话后汹涌的情绪瞬间将她击溃。

  时至今日,陈晓春才能鼓足勇气,面对电话里的现实,用她最真诚的文字还原与乐乐之间的故事,并从一个20多年糖尿病管理者的角度去讲述儿童1型糖尿病管理中的“难”与“痛”。

  从事儿童内分泌专科护理工作23年,2018年赴美国洛杉矶儿童医院进修学习,2023年浙江大学少儿心理发展与家庭教育高级研修班结业。主要研究儿童糖尿病及肥胖的健康教育和管理。

  每周五下午在滨江院区门诊5楼内分泌护理门诊坐诊,进行儿童青少年肥胖及代谢综合征、儿童糖尿病等内分泌慢病的健康教育和行为干预工作。

  2022年的夏天,在远房亲戚的帮助下,重度酮症酸中毒的乐乐被父亲送入了我们的病房。亲戚向我们描述了这个家庭的状况:乐乐7岁,来自一个低保家庭。父亲68岁,文盲,眼睛残障,视力微弱,环卫工人;母亲63岁,文盲,语言障碍,家庭主妇。亲戚不远千里送到这里,已经尽了最大的善意,和医护人员交接后,就回了老家。

  亲戚走后,只会方言的乐乐父亲一边不停地描述乐乐情况,一边焦急抹眼泪,语言沟通成了我们之间最大的障碍,幸好有一位进修医生来自孩子老家,内分泌科主任董关萍考虑到孩子的情况,启动了绿色通道尽最大可能提供帮助。

  经过2天2夜的全力救治,乐乐转危为安。老父亲紧锁两天的皱纹终于松动了些。但在后续查房中,当他知道乐乐得了1型糖尿病,需要终身胰岛素治疗后,愁云又密布脸庞,终日唉声叹气。7岁的乐乐,或许感知到自己的病情严重,始终紧缩在父亲身边,不愿与其他孩子玩乐。

  为了让他们可以安心的治疗,我们内分泌科党支部决定成立特别照护小组,医生负责父亲的生活照护,轮流给孩子父亲带饭,护士则与社工合作,给乐乐进行游戏辅导,讲绘本故事,陪伴画画,赠送玩偶。在这样暖心的照护下,乐乐和她父亲,逐渐放松了下来,和我们有了更多的互动,笑容也重回脸庞。这让我们大家也都松了一口气。

  虽然一切都朝着好的一面转变,但随着出院日程的到来,有一个大难题摆在我们面前。如何指导这一老一小的父女学会血糖监测、胰岛素注射、饮食管理、低血糖急救、高血糖处理等如此复杂的糖尿病日常管理知识和技能?

  以乐乐父母的情况,是没法做准确的胰岛素注射的,而乐乐年仅7岁,也无法完全肩负起自己的血糖管理任务。胰岛素作为高危药物,一旦注射剂量错误可能引发低血糖或酮症酸中毒,甚至威胁生命。

  经过小组成员的讨论,董关萍主任和支部书记黄轲决定,我们团队将对这个家庭开展长期资助和帮扶。一方面,我们组织了支部内的捐款,并为他们准备了糖尿病管理所需的所有物资耗材,另一方面,努力尝试指导父女掌握控糖知识和技能,由老乡医生帮忙解释相关的糖尿病知识。

  与此同时,我和社工进行外部支持系统的构建,但这并不是特别容易。首先我们联系了村干部,委托帮忙找一位村民帮忙管理血糖,并提供一定的报酬,然而实施困难。于是,我们联系到了老师,希望能去学校指导老师学习控糖的知识和技能,也被拒绝。思考再三后,我们试图联系当地的民政部门和妇联但也没有得偿所愿。最后,我们仍旧是找了同行——当地的妇幼保健院的医生,接替我们在那边给予乐乐一家一些帮助,在乐乐需要的时候为她开启绿色救护通道。

  但无论我们如何努力,胰岛素注射和血糖监测的任务还是只能传授给年仅7岁的孩子,病房护士每天每餐一遍又一遍地指导和纠正乐乐,希望她能更熟练地掌握这些技能。

  考虑到孩子和父母的情况,我们为他们的回家做了很多准备,同时打算把他们送回到老家。爸爸不善言语,但眼含热泪,反复说着谢谢,并拒绝我们陪他回老家,只答应让我们送到车站。

  在辞别时刻,父亲拿出了一面鲜红的锦旗赠与了我们团队,原来他悄悄拜托了同病房的其他家长,帮助制作了这面旗子,以表达这几天来我们给予他的帮助。挥手告别的时候,我答应乐乐,暑假再去看她。

  出院后的日子里,我们依靠微信视频联系,乐乐自己用手机把每日的血糖数据拍照发给我,妈妈也会把胰岛素注射的画面拍给我,虽然图片模糊,注射部位错误,血糖也高,但能坚持每日注射胰岛素,对这个家庭来说,已经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。

  我尝试用他们能听懂的语言和动作,放慢速度示范着操作和他们沟通,但效果并不理想。我想,时间还很长,来得及一点一点地纠正。

  暑假的时候,支部书记黄轲还利用下乡的机会给乐乐带去了学习用品、玩具和血糖管理耗材,给她做了体检。在我们看来,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。

  每天手机那头的乐乐还总会欢快地问候我:“干妈,干妈,饭吃过没?”她还会给我发送一些自己玩乐的图片。看着她在家活泼的样子,我警惕的心也逐渐放松了下来。

  当她几天未曾在微信上联系和呼叫,我也当只是他们厌烦了这种模式。直到噩耗传来,我才明白她们不是嫌麻烦,而是处于水深火热、骨肉分离的痛苦中。车站那一面,竟成了我们在现实世界的永别。

  乐乐离开后的这一年,每当春节、三八妇女节、护士节、母亲节等节日,乐乐那位文化程度不高,未曾谋面的母亲,从始至终坚持给我送上了祝福和问候。我们给予的那点微光和温暖,被他们铭记了无数个日日夜夜。

  我们曾在乐乐生前发起的一些爱心活动也有了后续:有热心的病友家长和我联系,想去看望乐乐一家;也有在省妇联工作的家长说为乐乐一家争取了一些补贴;还有的病友说想成立一个基金会,资助家庭困难的糖尿病儿童……

  乐乐走了,但1型糖尿病儿童面临的管理困境却依然存在。作为一个慢性疾病,糖尿病需要有良好的支持系统帮他们面对漫长的血糖管理。对于儿童来说,构建完善的“家庭-学校-医院-社区”支持系统非常重要。

  然而,现实往往却是家庭和医院为了糖尿病儿童健康管理,付出了巨大的努力,但回归到学校和社会之后,这部分孩子依然可能会受到不公平的待遇,部分孩子甚至会出现了比高血糖危害更大的问题——心理行为的异常。

  糖尿病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对这个疾病的错误认识。在与上千个糖尿病家庭的长期沟通中,我们了解到大部分的家庭因害怕被歧视,选择了“隐糖生活”——在学校,孩子每天的每一餐,都要躲避到厕所里测血糖和注射胰岛素。这样的场景每一天都要上演很多次,对于一个孩子来说,压力和恐惧得有多大?

  即使有勇敢的家庭和孩子,选择公开疾病,但也有少数会因此受到霸凌,被他人扣上“不正常人”的帽子而选择逃学。每每有孩子提及这些,我们医护人员都会有种深深的无力感。

  为了应对这些困境,从孩子和病患的方面出发,我们启用了“全人-全员-全程”健康管理模式,提出了“首先是孩子,再是糖尿病”的理念。我们也关注到慢病管理的主要人群和场所——家庭及其成员的功能和心理,并提出了“糖尿病是家庭性疾病”理念,开展“家庭为中心”的整体照护模式。2014年,我们还建立了浙江省儿童糖尿病病友群“甜甜圈”,十年如一日默默地陪伴这群孩子和父母成长,努力回应他们的需求,但我们能做的仅仅是陪伴、指导和安慰。

  有的孩子曾告诉我未来想当舞蹈家,有的说想成为画家、美食家,还有的孩子说,未来想用浙江大学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来回报儿童医院的叔叔阿姨……这是一群有梦想的孩子,他们的身体仅仅多了一份“甜蜜的负担”。平等的看待他们,不要嘲讽他们,在他们要的时候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。让迷茫彷徨、饱受病痛的糖尿病孩子多些温暖,真的需要你、我、以及全社会共同关注和努力。

  作为医护人员,我们都希望自己能活成一束光,给迷茫彷徨饱受病痛的病患一丝希望和一点温暖。面对儿童糖尿病管理的困境,我一直坚信:希望常在,因为爱始终在。

  原标题:《医述出院两个月后,叫我“干妈”的7岁糖尿病女孩离开了这样一个世界》